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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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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那張臉,鄭飛鸞耳畔警鈴大作,戒心直接沖破了紅線。

謝硯。

他有多久沒見過這個人了?

上回聽到謝硯的名字還是在電視綜藝裏,當時何岸在場,主持人只提了四五句,差點害他心肌梗死。這回真人找上門來,萬一被何岸知道,他這個夏天辛辛苦苦攢的分全得清零。

鄭飛鸞如臨大敵,壓低了嗓子問:“你來幹什麽?”

謝硯倒是沒把自己當外人,墨鏡和口罩隨手往吧臺上一放,也不等邀請,拉開高腳椅就坐了上去:“我在鎮北的影視城拍戲啊,聽說你在這兒度假,想一想我們也有五年沒見了,就過來看看。”

說罷當真左右打量起來,興味盎然的樣子。

鄭飛鸞不悅地壓了壓眉峰。

聽說?

上哪兒去聽說?

他在落曇鎮休假的事可不是公開新聞,十個人有九個知道。相反,就算在久盛內部,這也是秘而不宣的機要。

謝硯拐彎抹角打聽他的消息,不可能是單純來敘舊的。

“你們的飲料名字都好可愛啊,Logo和插畫也好可愛,特別是那顆紅草莓。”謝硯手掌托腮,像模像樣地欣賞起了墻上的價目表,“飛鸞,你不請我喝一杯嗎?”

當然不。

鄭飛鸞低頭掃了眼手表,然後擡起頭,視線越過落地窗,看向了對岸的青果客棧——下午兩點二十六分,鈴蘭應該已經睡醒了。他家小公主嘴巴嬌慣,醒了就要吃奶糕,何岸隨時有可能抱她過來。

薛定諤的修羅場。

命懸一線。

謝硯見他一直不搭理自己,臉上無光,只好強作笑顏打圓場:“你看,我怎麽忘了,我喜歡喝的這兒都沒有……”

“對,沒有。”

所以你怎麽還不走?

鄭飛鸞態度冷淡,繼續清理著他的磨豆機,顯出了幾分不耐煩。

謝硯的表情僵了僵,笑容勉強掛在嘴角,卻實在不如之前好看了:“飛鸞,你還記得嗎,我以前喜歡喝白葡萄酒,你就經常送酒給我。你送我的第一瓶是勃艮第長相思,我一直都沒忘。

“那時候我還小,不懂得它有多好喝,這些年嘗了許多別的,才發現,還是你送的最合口味。而且名字也好聽,長相思,長相思,那不就是癡情未改、經久不衰的意思嗎……”

“抱歉,我完全不記得了。”

鄭飛鸞假裝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,說:“我這個人向來薄情,也不念舊,五六年過去,口味早就換過好幾輪了。”

謝硯一下子噎住,臉頰乍紅乍白,視線因為窘迫而不得不四處游弋著。

許久,他才不確定地問:“飛鸞,你有新歡了?”

鄭飛鸞笑了笑:“你說呢?”

他又不是貞潔烈婦,被一個Omega甩了,還得禁欲五六年去換塊貞節牌坊。

頗為可笑的是,從對方那震驚又失落的反應推斷,謝硯恐怕還真是那麽以為的——他這些年早已被粉絲哄飄了,不管走到哪兒,周圍都是此起彼伏的吹捧和表白,隨口說一句“我愛你們”,能收獲成百上千倍浪潮般的尖叫。

他幾乎信以為真了,覺得自己的愛是萬能的,像黃金,像鉆石,像美玉,人人都搶著要。只要他拿出來,就沒有人能無動於衷。

這種虛幻的自信,他甚至同樣套在了鄭飛鸞身上。

現在,謝硯終於清醒了少許,卻仍然心懷不甘:“這樣啊……那,那真是太好了。這麽多年了,我一直怕你走不出來,如果你能遇到第二個真愛,他又值得你愛,我當然要恭喜你了。飛鸞,不知道我有沒有這份榮幸,能跟你的Omega認識一下?”

他倒要看看,鄭飛鸞的新寵是個怎樣耀眼的美人。

沒想到鄭飛鸞徑直回絕了:“我覺得沒必要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我不喜歡讓前任去打擾現任。”

打擾?

謝硯聽得心裏一陣窩火。

多少人守著機場四五個小時只為了親眼看他十幾秒,多少人千裏迢迢飛來落曇鎮探班,能拍到一張他的正臉照就心滿意足,怎麽到了鄭飛鸞這裏,跟他見一面都算“打擾”了?

但表面上,謝硯仍然維持著落落大方的模樣,很是善解人意地說:“飛鸞,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。你怕跟我見了面,他會誤會你。其實不用擔心啊,你想,他要是真的愛你,就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你,要是懷疑你了,就說明他……”

“不是懷疑不懷疑的問題,是我不想給他添堵,一點都不行。”

鄭飛鸞冷硬地打斷了謝硯,最後五個字說得尤其重。

謝硯立時語塞,咬著牙,好半天都沒想出來下面該怎麽聊。

他是真的沒料到,曾經把他當做心肝兒疼愛、甘願砸上千萬博他一笑的鄭飛鸞,身邊有了新人,居然就能絕情到這種地步,連個起碼的好臉色都不給。

但是……

要忍住。

他現在有求於人,必須忍這一時。等他把鄭飛鸞搶回來了,該他得的寵愛,他會一分不少地榨幹凈。而他今天遭受的冷眼,也會加倍讓那個Omega好好體會一把。

當務之急不是賣慘或者賣笑,是適可而止,維護好他在鄭飛鸞心中的形象。

今天出師不利,就先到這兒吧。

謝硯跳下高腳椅,輕聲道:“飛鸞,我沒有惡意的,只是正好有空,過來找你敘敘舊,看看你過得好不好。既然你一切都好,那我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。你接著忙吧,我先回劇組去了,一大票人還等著我呢。”

說著對鄭飛鸞溫良地笑了笑,拿起自己的東西,轉身離開了西點屋。

這點演技和心機,對鄭飛鸞顯然是不管用的。他佇立在吧臺後頭,目光緊隨謝硯的身影,確保他出門之後往遠離青果客棧的方向去了才放心。

不,還不能放心。

如果謝硯早就打聽出了何岸的事,趁他不註意,已經去對面攪過渾水了怎麽辦?

那他不是今晚就要跪搓衣板了?

鄭飛鸞越想心裏越沒底,立刻扔下軟毛刷和磨豆機,奔去青果客棧探查敵情了。

結果一踏進客棧大門,還沒走幾步,鄭飛鸞看到院子裏的景象,心裏“咯噔”一下,屏住呼吸掉過頭,就要輕手輕腳地往回溜。

當我沒來過。

只可惜……

“飛鸞?”

還是被何岸發現了。

鄭飛鸞腳步一僵,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了過去。

何岸正抱著鈴蘭坐在九重葛的涼蔭下,圓木桌上擺著一杯仙草茶、一塊抹茶千層,還支著一臺平板電腦。

屏幕亮著,裏面赫然是燕寧的臉。

“……爸。”

鄭飛鸞老老實實打了個招呼。

燕寧就笑了:“跑什麽跑啊?以為我看不到你嗎?”

“沒跑啊……”鄭飛鸞撓了撓脖子,差點把頸後的隔離貼抓下來,“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們享受天倫之樂麽?”

燕寧掛念何岸父女,每隔兩三天就要找他們聊一會兒,通常選在日光晴朗的下午,鄭飛鸞人在西點屋,正巧錯開。今天他自己跑來“探查敵情”,歪打正著撞上了。

說實話,鄭飛鸞也不是怕燕寧。

與燕寧單獨相處也罷,與何岸單獨相處也罷,鄭飛鸞其實都挺自在的,但燕寧跟何岸同時出現的時候,他就有點招架不住了,再加上鈴蘭,那就好比祖媳孫三代Omega聯盟,強大得無堅不摧——任意一個都能輕松捏死他,何況結成同盟。

鄭飛鸞插兜站在何岸身旁,明明高大健碩的一個Alpha,內心卻孤立無援,仿佛一只被扔進了暴力兔窩的小狼崽。

何岸往旁邊挪了挪,給他騰出個位置。鄭飛鸞不好推辭,只得頂著巨大的壓力坐了下來。

也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解脫。

燕寧那邊也是一座庭院,寬木搭橋,卵石鋪徑,折過一片潔凈的白沙地,沙地邊緣插著一支五彩紙風車。遠處淺水汀步,綠草燈龕,紅楓艷如火燒,與一樹黃銀杏隔石相依。

很是簡雅的古典風格。

何岸瞧著喜歡,便問:“燕叔叔,這是哪兒啊?我記得前幾回和您聊天,您家的風格不是這樣的。”

“我自己的房子,在淵大附近,梔子花西街知道嗎?”

“知道啊,裴記書店那裏嘛,旁邊有家很講格調的咖啡館,巴掌大,只收現金,我以前去打過工的。”何岸連連點頭,又有些疑惑,“那條街上也有住宅嗎?我以為都是名人故居。”

“買的早就有了。”燕寧莞爾,“我有時候懶得回家,就宿在這裏。平常詩社的孩子們也會過來,每人帶一小包茶葉,借我的茶室開討論會。我家周嫂最喜歡給他們弄小餅幹吃,每回開到一半,莫名其妙就變成烘焙研討會了。”

何岸不禁笑了,羨慕道:“我當初要是加入詩社就好了,說不定能早點認識您……或者,或者多逛逛梔子花西街……”

“飛鸞要是不作孽,早點領你回家,我們也能換一種更好的方式見面。”燕寧說。

鄭飛鸞平白被紮一刀,扶額道:“我錯了,爸,求您別說了。”

燕寧微笑不語。

何岸又問:“那這棟房子,您平常是一個人住嗎?”

燕寧點了點頭:“對,一個人住。弘明沒有這兒的鑰匙,進不來,也不敢進來。當然了,飛鸞也沒鑰匙,你們以後萬一吵架了,你就……”

“爸!”

鄭飛鸞試圖阻攔。

“……你就帶著鈴蘭來這兒住,又安全,又清凈,有周嫂負責一日三餐,還可以養幾只貓貓狗狗。”

“真的嗎?”何岸激動起來,“那太好了!”

鄭飛鸞揉了揉眉心,望天空嘆。

爸,敢情我不是在給自己追媳婦,是在給您追兒媳婦呢?

“話說回來,飛鸞最近的表現怎麽樣?”燕寧關心地問。

何岸便看向了鄭飛鸞。

鄭飛鸞哪敢當著燕寧的面擠眉弄眼,立刻大方地攤了攤手,示意何岸誠實回答。何岸垂眸一想,決定給鄭飛鸞幾分面子,評價道:“還行吧,得有六十分……不,六十一分了。”

燕寧深表欣慰,對鄭飛鸞說:“看來,我不用擔心你一個人被攆回淵江了。”

他們這通視頻聊了將近一個鐘頭,鄭飛鸞作為旁聽生,偶爾還要被拉出來充當話題,簡直精疲力竭。

好不容易說了再見,切斷信號,趁著何岸收納平板的功夫,鄭飛鸞站起來活絡了一番筋骨,感覺整個人都覆活了。

“所以,你找我有什麽事?”何岸忽然問。

鄭飛鸞:“嗯?”

努力回想了三四秒,他才猛地記起,自己過來是為了“探查敵情”。

“呃,也沒什麽重要的事,西點屋那邊生意不忙,所以過來看看。何岸,今天……有沒有……”鄭飛鸞佯裝不經意地問,“……有沒有人來找過你?”

“找我?”何岸很茫然,“找我幹什麽?”

看這反應,必然是沒有了。

晃蕩在鄭飛鸞心口的石頭“撲通”落了地。

“沒事。”他擺了擺手,含糊其辭地道,“最近鎮上游客多,我怕有人來騷擾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哄誰呢。

何岸不禁蹙起了眉頭,若有所思——難道是鄭飛鸞那邊出了什麽事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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